冬
冬天里热气腾腾。
你瞧那大雪封山后的林场里面空寂寂,一只山鸟倏然飞起,扑簌簌落下几枝白雪。湖上结着厚厚的冰,冰面上有好多人啊。
他们戴着毡帽,手里握着钢钎,一下一下狠力地朝冰面凿去。“嚓—嚓—”,大块儿的冰碴子飞溅,“咻—”打穿了。绿莹莹的湖水漫上来,“咻—咻—咻—”,好大一眼井就打出来了。打井的汉子额头上细密的汗珠,连同浑厚的呼吸升腾起阵阵白雾。
冬鱼是极肥美的,强有力的肌肉在网中奋力挣扎,阳光下活似一堆银块儿。周围男女老少喜气洋洋,人群中不时发出惊喜的赞叹声。冬鱼现打现卖,抢购者众多,一时间冰面上如同大市场,人声嚣嚣。
到了晚上,孩子们最闲不住。狠命地往肚子里填满了好东西之后,仿佛约好了一样,一个眼神或者一个动作,在场的孩子们一下子就都出去了。吆五喝六,放炮仗、打冰溜儿,阵阵欢闹。
大人们围坐在热腾腾的屋子里高声谈论、推杯换盏,一年的沉闷在这一刻全部释放了出来,爷们儿拼酒,娘们儿满脸灿烂的笑。人们的脸上红扑扑,好似那屋檐下的红灯笼。
这是不眠夜,鞭炮声此起彼伏,从天擦黑,整响到天明。
春
春天慢慢悠悠,黯然伤神。
路遥人去马嘶沉,青帘斜挂,新柳万枝金。
不知窗外何时春到,绿意一天强似一天直往眼里扑。当春杏的第一枚花苞出现的时候,我就知道该走了。妈送我的一路上,化了冻的河水哗哗流淌,青堤缀着红的白的紫的黄的小花儿,远处的青柳氤氲成烟,道旁的早桃怒放似火。
乍暖还寒的春风,拂乱了妈渐渐发白的头发。有那么一二刻,我好想紧紧地抱抱她。
思绪如同打翻了的调色盘,一如春天这般多彩,又一如离愁般纷乱。一时脑子里冒出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诗:春风知别苦,不遣柳条青。
离别的列车,我总嫌它慢,可却又怕它太快。窗外的风景太可爱,可是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。站台上妈妈的身影渐渐看不见……
夏
夏天是一条大蛇。
一条机敏警惕、小心翼翼的大蛇;一条脾气暴躁、你不敢惹它发毛的大蛇。翕动着黑色的信子嘶嘶作响,美丽的花纹迷乱人的眼睛;动辄摧枯拉朽般,爬行过的痕迹便化为一条蜿蜒流淌的大河。
它有着冷血动物独有的那种冷酷和缜密,布局纷繁中保持条理清晰。万物中充满扭曲的美,透露着一种原始的奔放和博大。万物可变形、扭曲、缠绕、搅拌,其势力透纸背,生生不息。
它不作声响,没有表情。但就凭那般健美而庞大的身躯,和刀子般锐利的眼神,人们就足以被它所震慑。它说风是风,唤雨来雨,亦魔亦神。
秋
秋天来得步履蹒跚。
刚刚丢了六十数七十的伯父,稀松的头发和胡须早已霜白。他拄着四脚拐杖,走一步,就踢一步。一步一步,晃晃悠悠,艰难地行进,不知觉时间这老小子散落的灰尘已埋到他的胸口。
田里的庄稼又打了一茬,几年前连说话尚不利索的娃子都能帮着父母干活儿了。快吗?真快!一晃人世十余载,当年那个帮爸爸挑庄稼、压车、撑麻袋,光着脚在秋收之后柔软的田里忙来忙去的自己,和眼前的孩子简直一模一样。
落叶一片,两片,漫天飞舞千千万片。宣告着凋零和又一轮新生,大刀阔斧。不久后,这遍野又会是绿生生一片。只有伯父还在步履维艰地走着,就像刚学会走路的孩童。
试问人生能有几多秋?
编辑:孙淑娥 郭治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