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深冬的风卷动着枯叶从眼前呼啸而过,我跟在爸爸后面,裹着厚实的围巾,沉默着向不远处奶奶的坟地走去。
今天,是她的忌日。
爸爸穿着黑色的大衣,衣角被风掀动,像一面黑色的旗帜。我提着一袋水果,费力地回忆着奶奶的模样。我刚满三岁时,她便已辞世,只留一些零散的记忆片段在时光中渐行渐远。
凹凸不平的土路渐渐隐没在树枝杂草中。爸爸伸手拨开它们,却在一丛灌木前突然停下。我随着他的目光看去,几根带刺的灌木枝在风中一摇一晃,末端挂着几颗暗红色的果子。
“认识么?”爸爸问我,目光仍留在果子上。
我摇摇头,看着那模样普通的野果。
“这是野山枣,”爸爸笑了笑,“我小时候最喜欢吃野山枣了,你奶奶每天收工回家都会给我摘一大把,手都被刺划出血了,还是天天给我摘。”他沉默半响,伸手去摘那些野山枣,尖利的刺擦过他的手背,他好像没有感觉到。
转眼间,眼前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,爸爸伸开手,满满一把野山枣。
“你要不要?”爸爸问道。我看着他手背上道道划痕,摇了摇头。
我们继续向前走去,一直到奶奶的坟前。爸爸张开手,暗红的野山枣一颗颗滚落,像泪珠一样,那是他对奶奶最深的怀念。
明亮的火焰在纸钱上升腾而起,鞭炮声噼噼啪啪响起。我看见在火光中,在那美丽饱满的果品前,野山枣显得那么小,它们逐渐变成深红,黑,焦黑,然后化为灰烬。
爸爸一边拨弄着纸钱,一边喃喃自语:“妈,我带着你的孙女来看你了,顺便给你摘了一把山枣,你别又舍不得吃呀……”爸爸的脸被火光映照,面带微笑,目光柔软,而我分明看见有点点泪光闪烁。
往回走的途中,爸爸走得很快。我走过那株灌木丛,忽然看到还有一颗藏在深处。
我摘下它,飞快地向前跑,大声喊:“爸爸!”他转身,停住。我跑到他身边,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他,举起自己的手。
“爸爸,给你!”手心里,一颗野山枣静静地躺着。
爸爸眼睛里有泪光闪烁,他轻轻接过,放入口中。我拉着爸爸的手,走在深冬的风里,辫梢红色的蝴蝶结和爸爸黑色的风衣在风中招展。
编辑:孙淑娥 郭治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