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屋子里黑黑的,只有开了半扇的门透着外面的光亮。我呆呆地坐在红色实木的沙发上,漫无边际的回想着我的岁月。
我看到了小时候的我。那时,我盯着屋顶角落处落满灰尘的蛛网,我盯着细细密密行行排布的竹帘,我盯着头顶泛黄的旋转着的电扇,我盯着被风带起将要关上的木门……我初见这世界,我从没见过这些,也从不认识它们。
我如获珍宝地捡到了老师用的笔,在墙上写写画画,脏脏的水泥墙上我歪歪扭扭地写上刚学的“侧坐”、“莓”、“苔草映身”。屋子里落满脚印的白墙上我用小刀刻下好朋友的名字。小床旁边木头门上飞机形状的脏污,饭桌左侧弄脏擦不净的粉红色的指甲油,钟表下面粘着中国地图的胶带,还有我的屋子绿色的门底下扎入地面的一枚钉子,是年幼的我的宝藏。是的,只有小孩子才能更纯粹的观察。
我不懂世界的框架,却深刻地记着世界的被“大人们”忽视的细节。后来,开始去学校了。奇怪的很,在课堂上大家一块学习的画面我早已忘却,记得的却是家长会上表演节目,语文老师给我们做造型喷定型水,涂抹上唇蜜告诉我们暂时不可以吃东西的场景。
发黄的墙壁上,一张张都是我的奖状。看着老师把我的名字写的那么漂亮,我溢出奇妙的幸福感。有毛笔字,笔触丰满,明了自然;有钢笔字,转角生锋,张弛有度,只不过那时的我只知道好看罢了。
纸张渐渐泛黄,从未有过的重重愁绪笼罩着我。除了学习知识,我要承受更多。操场上一个人绕着跑道的苦苦思索,笔记本上不知向谁发问的诉求,青春期的我遇到了麻烦。沉默是抵挡外侮的盾牌,也是刺伤内心的长矛。独自思考变成了我的习惯。
那是我的迷茫期。班级变成一个个小团体,对社交的无知,对自己错误的估量让我变得忽而张牙舞爪忽而内敛深沉。眼前是灰蒙蒙一片,找不到光,找不到动力和方向。独自一人时总是相对轻松,不用故作热络,不必笑脸相迎。对于青春期的孩子来说,没有哪一件事像看上去的那么简单。
我慢慢静下来,丢掉了不少没有意义的往来。看书是我做过最正确的事。小小的一方天地里,我在书中经历了各种冒险。我欣赏简爱高度独立的人格和经得住磨难的韧性,我思考善良的爱丝梅拉达经历的极端的美与丑,我羡慕苏轼不管身处何处都一副“一蓑烟雨任平生”的释然,我也为屈服于不完美现实的骆驼祥子而遗憾。
我仿佛刚开蒙的书童一般,踏入更深层次的世界。我见到各种性格迥异的人群,接触到各种原本略知皮毛的原理,束缚在新鲜感十足的条令条规,好奇着;为什么我们上高中都没有变成大孩子呢?个子都没有长到那么高。
作别了家乡的风,随着天上的云朵日行万里,我来到了新征程的起点。新鲜的感觉回来了,有别于小时候茫然的新鲜,一切又陌生又亲切。地球依旧一圈圈规律地转动,人们依旧一天天劳碌地奔忙。我仍然不敢停下我的脚步。我着急忙慌地上早读,狼吞虎咽地吃饭,认真专注地写题,我没有机会漫无边际地想,我也不敢。我怕我好不容易立下的决心被漫长的以后打败,我怕好不容易的聚精会神被一次妄想打败,我输不起,我背后的人也输不起。
我见识到了我对于世界的渺小,和对于家人朋友的分量。我见识到了莽夫的棉花拳,和真正掌控者的爆发。我见识到了坐在黑暗里的茫然无措,和走在光明里的意气风发。
从花花绿绿的世界抽出身来,我回到家。坐在黑黑的屋子里,时间对它格外宽容。白墙上的脚印仍然脏兮兮的,地上那枚钉子还在安安静静地立着,唯一亮着的只有半扇竹帘透过来的光。
编辑:孙淑娥 郭治鹏